这有个按钮，你会按么？

如果有一个按钮，按下你就能立刻获得快乐；现在这个按钮就在你自己手里，你会按下去么？

我想谈谈碎片化的内容消费的事情。

其实早些时候我是写过关于碎片化内容的文章的，但是我想你已经猜到了：涵盖的话题太广，所以死活写不完，也就发不出来。所以这回我们把范围划得窄一点，希望至少能最终得到一个结果。

我对短视频很是不感兴趣。这话虽然说得有些自恃清高的意味，不过我还是很成功地坚持到现在没有使用某手或者某音。最开始是因为纯粹认为短视频能传达的信息太少，和之前避开微博的原因一样：140 字拿来说任何事情都太短，只有情绪（或者更精确地来说，愤怒）可以被有效地传达；后来我根据这个讨论发现，虽然短视频很短，但是视频比起文字，其信息承载量还是相当可观的，所以「信息量不足」并不对短视频适用。

但是同样，这个讨论也指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短视频传递的大多是公式化的、短平快的内容。虽然很多知识也确实能通过三两句话做一个大概的讲解，但知识类视频究竟是少数——大部分短视频平台给你提供的内容很简单：很朴素且平凡的娱乐。

这里的「朴素」我想取 naive 这个词的意义；「平凡」我想取 trivial 这个词的意义；奈何汉语退化严重暂时想不到合适的词，毕竟这些内容并不「庸俗」，也并不「低级」（当然打擦边球的确实是庸俗且低级）。只是这些内容属于「阅后即忘」，根本不过脑子。

这是短视频的有趣之处：你看过之后根本不记得自己看了什么，但是看的时候却感觉莫名的快乐。或许是因为内容本身就很快乐；或许是因为终于到了一片没有压力的安全港所以可以暂时放下现实；或许是因为你已经被训练到只要按下这个按钮就会感到快乐。

只要打开某音，就会感到快乐；只要打开某手，就会感到高兴；只要打开某站，就会感到愉悦。

如果有一个按钮，按下之后你就能立刻获得快乐，你会按么？

前一阵子我在挣扎着重新捡起书本，那时主要纠结的是「纯粹娱乐性的阅读已经离我而去了，我现在已经把看书和写几万字的报告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但对于更多的人而言，或许是因为阅读本身就已经不再是一个可以带来快乐的事情了。现代的生活节奏已经被人为地加快了太多，以至于阅读和写作逐渐变成了一种奢侈。

那孩子们呢？他们的生活还没有被洪流所卷走。

当我抱着砖的时候，就不能抱你；但不抱你，你的未来继续和我一样去抱砖。

——牛正蓝，2022

其实现在孩子们扣手机的能力已经比我们要好了，但我们却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或者意识到了，但是却发现自己其实无力改变这样一个现实。短视频短平快、高刺激、无尽滚动的特征使得其可以长时间地吸引一个人的注意力。对于很多家长而言，这意味着他们终于可以让孩子「安静一会」了。

如果有一个按钮，按下之后你就能从无尽的嘈杂中获得片刻的宁静，你会按么？

还是回来谈谈某博吧，作为最初的碎片化信息代表，当我们讨论碎片化内容消费的时候，是必然要提及的。

你可能也已经猜到了，我也不用某博。所以谁或者哪发生什么事了我是完全不知道的。一方面是因为如果确实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了的话，我的 RSS 订阅里肯定会有所报道；另一方面是，大部分时候，我根本不需要知道那些毫无生气的消息。谁谁出轨了；某某吸毒了；啥啥剧好看，这些东西除了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以外，似乎并没有什么显著的作用。除了啥啥剧好看或许还算有点用处——但大部分人甚至可以开始进行「热搜刷剧」，一部完整的作品，被撕扯成两三分钟的零散片段，然后就这样被所有人囫囵吞下。「三分钟带你看完一部电影」「两分钟速读某大部头」……然后？然后你就可以卖弄自己在这三两分钟内看到的东西完成今日的社交目标了——你甚至可以和其他人谈得头头是道。

我觉得痛苦。

我们的注意力已经涣散到我们需要刨掉所有的铺垫、所有的伏笔、所有的引理、所有的推导，直接看结论——直接享受精神上的高潮，然后忘掉这一切。看似这两分钟内塞满了「干货」，但实际上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给自己一种学习了的假象。

如果有一个按钮，按下之后你就能立刻获得其他人的认同，你会按么？

我并不是想说「短视频应该被一刀切」——一刀切任何东西都是十分危险的（本句话适用）。我只是看到了一个悲观的发展路径。对新生代的批评其实从未停止，但人类目前还并没有因为媒介的更替而毁掉自己。我们没有死于书本、没有死于明信片、没有死于漫画杂志、没有死于录影带、没有死于台球室、没有死于溜冰场、没有死于电子游戏机、没有死于网吧；那么我想我们也没有理由认为我们将会死于碎片化的信息消费。

但我需要指出的是：短视频刷个没完并不会对个人发展产生任何正面的影响；每天只接触碎片化的信息于个人的心智水平也无裨益。

有什么办法么？说实话没有。或者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需要担心的问题，我们只不过是在杞人忧天而已。不过于我个人，我仍然需要保持警惕。重新捡起书本并非易事，耐住性子看完整部纪录片不快进也十分考验耐心，但将涣散的注意力重新集中起来，我想是在这个时代我们能做到的于个人的最伟大的事情。